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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水流畔稻花香 ——评《晋祠稻米:农业技术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

晋水流畔稻花香 ——评《晋祠稻米:农业技术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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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上溯至西周时代,周成王剪桐为圭,将弟弟叔虞分封于古唐国,是为桐叶封弟。叔虞的儿子燮父将国号改为晋国,自此开启晋国崛起之霸业。燮父为何要改唐为晋?相传,时人在国郊南部发现了两株稻穗相交的水稻,形似大篆体“晋”字。

晋水流畔稻花香

——评《晋祠稻米:农业技术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

卢晓娜

稼轩诗云:“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微凉如水的夜色里,在时远时近如潮如涛的蛙声中细嗅稻香,守望丰收,这是多么隽永的情景。千年流转,这不仅是黎民们的期盼,亦是每一位心系苍生的士大夫们的愿景。不仅仅是稼轩,历代文人骚客以“稻“为意象之诗歌可谓积案盈箱,书之不尽。

有描写大米生产之盛况者,如东坡云 “君家稻田冠西蜀,捣玉扬珠三万斛。塞江流柿起书楼,碧瓦朱栏照山谷。”将大米比作珠玉,足见其晶莹圆润。而“三万斛”,则是极尽夸张之能事,写尽蜀地大米种植、收获之富丽繁华。 

资料图片。 杨润德 摄  

有描写田园牧歌之悠居生活者,如宋代徐矶《新凉》诗云,“水满田畴稻叶齐,日光穿树晓烟低。黄莺也爱新凉好,飞过青山影里啼”。稻田里水面清圆,摇漾着天光云影,禾苗齐整成行成阵。晨曦越过山间,被晨雾梳理成丝丝缕缕的金线,穿透枝叶,洒下满地斑驳的金色光影。连黄莺也陶醉于这早晨的清凉,在青山里欢乐地唱歌。水乡稻田之迷人跃然纸上,令人心醉神往。

亦有描写丰年春社百姓安乐景象者,如唐代王驾《社日》: “鹅湖山下稻梁肥,豚栅鸡栖对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鹅湖山下禾苗青青,长势喜人。家家户户鸡豚满栏。春社之时,乡民相聚欢宴,稻香酒冽,觥筹交错,起坐喧哗,转眼已是日色向晚薄暮时分,夕阳在山,人影散乱,酒酣之人在家人的搀扶下尽兴而归。 字里行间,尽显诗人对农桑的关心及与民同乐之情,颇有庐陵欧阳修《醉翁亭记》之意境。

更不乏“赤膊上阵”,记录自己亲身参与农耕者,如北宋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诗云:“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新筑场院的地面用泥灰抹就,像镜面一样平坦光滑,家家户户趁着下霜之后的晴夜聚在一起打稻,人们一边劳作,一边欢笑歌唱,头顶轻雷殷殷,人们抓紧这短暂的秋晴,挥舞连枷打稻,直到天明。一幅反映农忙时稻农们把握时间,辛勤劳作的画面徐徐展开。

美丽的诗句述之不尽。然而,细细品味这些诗句,却能发现这样一个问题:历代文人墨客似乎都只关注着南方的那半亩方塘,欣欣然乎其间;却忽略了秦淮以北,那片北风之后的沃土。在历代文人心中,北方似乎同“绕屋稻田千亩青”,“稻田凫雁满晴沙”风马牛不相及,似乎这里只是“凉风冷露萧索天,黄蒿紫菊荒凉田”的寂寥之地。然而事实上,北方水稻种植,无论是论历史之悠久抑或是论规模之宏大,都绝不亚于南方。

资料图片。杨润德 摄  

有史为证。由此上溯至西周时代,周成王剪桐为圭,将弟弟叔虞分封于古唐国,是为桐叶封弟。叔虞的儿子燮父将国号改为晋国,自此开启晋国崛起之霸业。燮父为何要改唐为晋?相传,时人在国郊南部发现了两株稻穗相交的水稻,形似大篆体“晋”字。燮父认为这是天降之瑞兆,因此便将国号改为晋国。传说固然未必可信,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是一条凿凿真相,那就是:早在西周时期,山西太原南郊一带便已有了颇具规模的水稻种植活动。

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苏泽龙先生在《晋祠稻米:农业技术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一书中便对山西尤其是晋祠一带历史上的自然环境、水稻种植、技术变革、社会变迁进行了考证与探究。作为一位社会史研究者,苏泽龙先生既有着历史学研究者的洞见灼知,又具有社会学的切实关怀。在这本书中,作者立足于晋祠一隅,对山西水稻种植进行了深入、广博的研究。作者不仅探索、考证了历史上山西的水环境,进而引出稻米种植,诠释晋祠大米“北米之最”美名之由来;并对晋水流域稻米种植影响下包括乡村组织、民间信仰做了极为生动、详实的记述,为我们描绘出一个基于水稻种植的“权力与文化”之地方社会模型。

在《晋祠大米》第一章至第三章,《沧海桑田与晋稻发展》、《水到渠成:晋水与灌溉体系》、《晋水源流稻花香》中,苏泽龙先生梳理大量地理志书与文人笔谈如《周礼》、《左传》、《淮南子》、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及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对历史时期山西的“水环境”进行了极为细致的介绍。作者研究了在历史时期,山西河流密布,泉水众多,水利灌溉事业极为发达。并以数据为证,提出山西历代共修水利工程389项,仅清代中期太原府的灌溉工程就达69项之多;在如此众多的水利设施中,始建于春秋战国时代的智伯渠则是有文字记载以来山西最早的水利工程。而智伯渠就恰恰位于太原(时称晋阳)南郊的晋祠一带。至此,燮父改唐为晋的传说似乎可以得到印证。作者基于对水环境的建构,进而延伸至对山西水稻种植的考证。苏泽龙先生认为,得天独厚的水环境使得山西水稻种植极为繁荣,不仅品种多样分为粳、籼、糯三种,且质地优越堪称上品。清道光《赵城县志》记载,“稻米产太原晋祠者最佳”;时人赞道,晋祠大米“米洁白纤长,味殊精美。”。洁白纤长,同东坡“捣玉扬珠”之比喻异曲同工,足见晋祠大米之美之优,无怪乎同天津小站稻米并称“北米之最”。

资料图片。苏泽龙 摄 

在第四章《传统稻作下的社会与文化》中,作者秉持社会学研究的切实关怀之心,对晋水流域的区域生态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分析,史实并重视,既有历史史料的举证,又有田野调查实证作为强有力的支撑。同时,作者着墨描写了晋水流域围绕水母形成的祭祀圈,其中包含了许多凄美、动人的传说。所谓祭祀圈,著名社会史家钱杭先生给出的诠释是:“在对某一共同对象进行祭祀的过程中连接而称的一种地域性的相互关系。”作者认为,这些根植于晋稻种植形成的社会生态及信仰文化,无不折射出当地民众对晋水的依赖及稻米种植关乎村落存亡兴衰的重要性。法国社会学家格尔茲在其扛鼎之作《文化的解释》中曾提出:“每个人都是悬挂在意义之网上的动物。”作者正是为我们再现了这样一张网,让我们得以看到历史时期山西水稻种植背景下的社会众生相。晋水流域的众生都悬挂在这样一张网上,受其影响、牵制。

自第五章起至第八章,作者本着人文工作者的精神,对集体化时代晋祠稻作的技术发展、乡民对推动稻米生产机械化和技术革新所付出的奋斗,进行了基于数据的详实考证。作者认为,“农业机械应用、科学种田及生物防治工作的开展,使得晋水乡村社会的方方面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水稻种植技术变革的推动下,晋水流域传统意义上的乡村权力结构、乡村社会经济及农民的时间、空间观念,最终完成了现代社会的转变。”

在全书的尾声第九章《稻作三十年变迁》中,从更为宏观的高度出发,对三十年中的水稻种植与处于该背景下的社会变迁进行了分析。认为,农业机械化的广泛应用“改变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农业劳动分工形式,使妇女参与进农业生产中,改变了婚姻中女性对男性的过度依赖。” 其次,这种权力重构还在于传统家长权威的衰微。作者认为,“技术代替了‘老农经验’,使传统家长权威减弱,抑制了父母过多地对子女婚姻自由的干涉,为子女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婚姻空间。” 而婚姻功能的变化则进一步对“传统社会中家庭成员不平等、重男轻女等观念产生了重大冲击”。至此,传统的社会伦理、阶层结构遭到彻底摧毁,新的社会结构呼之欲出。

“春泥秧稻暖,夜火焙茶香。”。千年飘香的稻花,它不仅为南方水乡所独有,更是北方尤其是山西历史上一道美丽风景。苏泽龙先生《晋祠稻米——农业技术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一书,便为我们娓娓道来“北米之最”背后的动人故事,及其深远的社会意义。期待与大家共读此书,在书香中细嗅稻香,回味那流转千年的隽永。

[责任编辑:刘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