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一个活过5年的凄美约定
2022-02-05 15:56
来源: 耿伟

一封信,一个活过5年的凄美约定

人工智能朗读:

虎虎生威的春节,我却被表妹江红感动着。

年前,她告诉我,她给北京协和医院领导写了一封简短的感谢信。因为她和沈捷医生有个5年之约:“倘若我活过5年,我要亲口告诉您,还希望更多患者坚强活下来。” 

5年前得知表妹江红患上乳腺癌的时候,我刹那间像坠入无底深渊,一起成长的往事历历在目,绝望地感到彻骨心痛。

世上有许多癌症患者,“绝望”可能是共同的心理折磨,对患者,对家人。

那时,我在深圳特区报当编辑,夜班宁静,常常呆坐在34层的空中花园,遥望北方闪烁的星空,默默祈祷她能够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你成长得那么布满荆棘而丰富多彩。

我们的老家在吉林省松原市。表妹小时候善良多感,几乎每日必哭,不知她看见啥想到啥了,可是一旦擦干眼泪,就会大声说:“你躲了”。意思是你别管,走远点。那倔强的眼神儿,在我心里定格。

表妹从不爱读书到爱上读书,初中以后总是班上第一,甚至年级第一,保送到吉林省一所重点高中,再从擅长理科到选择文科。高中毕业时被评为吉林省三好学生,放弃保送东北师大的机会,自作主张报考中国政法大学,想跟父亲一样做警察或者法官。

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京城,后来经公开录考,成为国家公务员,从此越发惜时而读。她说,倘若生年96岁,每天睡8个小时,有32年睡着,倘若每天睡6个小时,有24年睡着,省下8年醒着的时光,就算多活了12年。熬夜读书和写作,透支了生命。

一个人最难的时候,是不是突然知道患上绝症,瞬间面临着生死考验?

表妹术后麻药泵未起作用,痛得一夜无法入睡,手臂就像被千万把刀子切割一样,让她想到古代的凌迟之刑,那是她笔下的故事。她一直望着窗外蓝宝石般的天空,以为夜晚就是那个颜色。由于病理检验恶性,她做了第二次手术,开始漫长治疗。

死,她不怕,但害怕成为废人。一度想放弃治疗,一度因为夜盲中断治疗。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意识到要积极接受痛不欲生的治疗,即使为了家人,至少努力过,否则死者死矣,对生者才是难忘的痛。她对那些化疗药水说,万物都有灵性,请保护我的好细胞,和我一起战斗。青丝落尽,她为自己买一袭僧衣,看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着说这也许是前尘中的模样。

这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路有多么艰难,跌跌撞撞,爬起再跌重,打倒一个人的往往不是疾病本身,“曾经以为最温暖的人群,曾经抱以最热情的工作,骤然弃我而去,无法对每张笑脸说等等我,给我时间,给我机会。”看到这样的语句,泪水模糊我的双眼,还有多少煎熬是她不肯说出口的?

她反过来安慰我,她说人处在绝境的时候,纵然一下子感到世界很冷,变得陌生,也不要绝望,因为还有曾经陌生的人会对你善意地笑,尽管把这样的情景记住,在心底蔓延,一点点地淹没恐惧和凄凉,就会让心里洒满阳光。

我必须承认,医生是患者的主心骨。表妹问沈捷医生,她能否活过5年?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她:“能,一定能。”然后就有了生命之约。此时此刻,我作为她的家人,也想大声说:感谢你,沈捷医生,感谢北京协和医院。

这是一段向死而生的历程。有一天,我们通话,她问我,大哥,你相信吗,我入党的时候哭了,泣不成声,我的入党介绍人都惊呆了。我说,我相信,因为我知道她身边有一位干净的共产党员,中央民警干训班第一批学员,她小时候最爱踩着父亲的脚印走路。我说,我相信,因为我知道她是一个把诺言和誓言扛在肩头的人。

2017年11月起,她把生命设为5年,以明初两位帝王的贡献、四位帝王的成长为主线,完成《永乐大帝之盛世重华》。创作中,她咳了40多天,说不出话来,却坚持着没去医院,因为不想被困在病床上,直到肝区疼痛复查血液癌症指标翻倍,依然没有歇一歇,“我要写下来,因为不能白读了那么多书。” 

初稿完成后,她庆幸:“我还活着,真的很感恩生命,我对身体的每一个器官说感谢。时间显得多么宝贵!我盼望着能够最终配合完成剧本的修改,当电视剧播放的时候,我的名字不会被打上黑框。”

5年里,她用温度不同的手敲打出120万字的《永乐大帝之盛世重华》、120万字的《九陌》,以及两部计300万字的电视剧脚本。

这个数字,肯定令人大惊失色!一个癌症患者,置生死度外,走出不死不休的节奏,是信念的奇迹,信念的力量。她说:我和古人有个约定,要还原那些美好追求,崇高的精神和伟大的贡献,我守着承诺,他们知道,我知道,时空不是阻隔。这也许是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吧?

5年啊,我是她第一个读者,含泪徜徉在她的字里行间,看到了男儿铁骨忠魂,女人如花品格,大明永乐盛世是不怕死的皇帝带领不怕死的臣民创造出来的,这部史诗是一个不怕死的女作家写出来的!她告诉我,写《永乐大帝之盛世重华》时,很担心会写不完,匆匆的留下一块引玉之砖。在剧本里,她写过一个场景,朱棣在朱元璋驾崩后,孤身到京师,期待朱允炆能够跟他一道实现恢复中华的高度,然而失望而归,那天下着大雪,朱棣打马北上,孤独而愤然,眉毛胡须挂着冰花,不知有没有泪水,这仿佛也是她自己的影子。

我感慨撰写了10多篇书评,刊发在深圳特区报、松原日报和今日头条、一点资讯。

这5年,我每天提心吊胆,想过能不能写下她的故事,甚至想过在纪念她的悼词里,如何勾画生命那抹炫丽的彩虹。

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劝她:“你不要再写了,你养身体吧。”她抱着母亲说:“妈,待我写完了,咱们去看世界。”

她的父亲担任过消防队长,为保护年轻战士,被烧伤了脸和右手,5岁的她躲在医院门后,亲眼见着医生剥下父亲脸上和手背的皮肤。冬天,父亲带队去前郭县救火返回途中,消防车经过松花江面坠入冰窟,他毫不犹豫跳进冰窟抢救国家财产,险些牺牲生命,被《吉林日报》誉为“活王杰”。她告诉我,父亲重病的时候对她说:不要治疗了,省下钱用在别人身上,更有意义。父亲的纯粹和坚韧影响着她,在成长的过程中深刻理解了:人不但要活着,还要有价值地活。父亲走后,她有十五年不曾吃过父亲喜爱的食物,直到身患绝症。

我多次劝她停下来,去旅游,看世界。她说,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写完《东方圣母——嫘祖》,能够以丰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积淀溯源中华民族最初的模样,否则,无限遗憾。

5年,与病魔赛跑,她跑赢了!我期待她的生命还有很多个5年,可以完成她视为神圣的诺言。

她告诉我,最近一次去协和医院的时候竟然很兴奋,乐见每个医护人员,想必天使就是这样美好的样子。我把那封感谢信要来阅读,不只一次在想,“当每个还健康的人能够包容和善解所有美好期望和坚持的时候”,很多宝贵的生命能够活下来,活出精彩。

透过这封信,我仿佛看到无数身患绝症却抱定信念的人坚韧地跋涉。

写在新春里,愿每一个如表妹命运的人拥有无数个美好的明天!

附录:

感谢信

尊敬的张抒扬女士:

您好!

我是一名乳腺癌患者,2016年6月在北京复兴医院做手术,同年8月至12月在北京协和医院完成化疗和放疗。

我和放疗科沈捷医生有个约定:“倘若我活着,每年春节向您报到,待我活过五年,要亲口告诉您,还希望更多患者坚强活下来。”

值此,聊聊感谢,显得微薄,于是展开真实的五年。

我今年52岁,曾经从事十年劳模工作,十年女职工工作。患病初诊良性,端午节前手术,幻想节省康复时间,尽快投入工作,但病理恶性,第二次手术后,开始漫长治疗。

积极向上的人突然面对癌症,很可能瞬间垮掉,仿佛已化为鬼影,变得卑微,小心翼翼。放疗阶段我遇到沈捷医生。想必他对每个患者都充满热情、充满幽默、充满鼓励,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这情况,不严重啊,做完放疗,就好了啊!”“放心,一定能坚持下来!”他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起病情的医生,唤醒了我的坚强与坚持。在脆弱的时候,医生是患者的主心骨。完成治疗的时候,我问他,能否活过五年?他说,“能,一定能。”然后就有了这个生命之约。

这个约定,鼓励我走过五年。

癌症治疗可以用痛不欲生形容,这是健康人无法体会的历程。游走在生存和死亡之间,真正打倒病人的往往不是疾病本身。从充满活力到苟延残喘,再到重新定位生活,曾经以为最温暖的人群,曾经抱以最热情的工作,骤然弃我而去,无法对每张笑脸说等等我,给我时间,给我机会。2017年1月,我放弃职务,离开岗位,瞬间崩溃,想到自杀,重新来过,一度抑郁不堪。

2017年11月起,我把生命设为五年,向死而生,以明初两位帝王的贡献、四位帝王的成长为主线,完成《永乐大帝之盛世重华》。接下来完成《九陌》,寻根问祖,塑造正气、骨气,展示华夏文明。十年劳模工作,我为社会正能量高歌猛进;十年女职工工作,我为女性正形象呕心沥血。想着为祖国写正史、盛世史,支撑着我度过很多艰难。与沈捷医生的五年之约,鼓舞我走过恐惧和怯懦,至少不要让一个好医生失望。

我是芸芸大千中一片瓦砾。揭开这片瓦砾,希望每个医生、每个社会人能够体会生命的真实和跋涉。不管我的生命还有多久,我不遗憾,但我希望辛苦救过我的医生能够觉着值得!每个生命都值得用全部力量挽救,每个被挽救的生命都会怀着感恩的心,当每个还健康的人能够包容和善解所有美好期望和坚持的时候,我们的社会风气良好了,我们的亘古文明就强大了。因为这是我们可能轮回再来的国度,这是我们子孙后代繁衍生息的根本。

北京协和医院是无数医护人员共同维护的人间净土,是用悲悯和医术向社会传递生命信念和矢志追求的天使团队。想着协和医院的现代化楼宇,想着那散发古朴气息的小院,想着在您身后如沈捷医生一般卓越崇高的白衣阵地,那片能够用步子丈量的方圆,牵引我将爱国情怀和美好祝愿洋洒笔端。

如果说我残存的生命算作奇迹,是爱国信念创造的奇迹,是医患关系创造的奇迹。

一早从网上搜索协和医院院长,看到您美丽端庄的笑容,仁慈外化的神态,再次深深感动。感谢协和医院!感谢协和医院培养的优秀医生!

生命是从生到死的逆旅,不分职业;生命是不断自净其意的磨砺,关乎灵魂。中国有着丰厚历史修养,彪炳正义、崇尚英雄。余下时光,致力创作《嫘祖》,写出神农共富之德,黄帝止杀武德,岐伯大医之道,嫘祖母性光辉,写出中华民族史前最伟大文明,第一次封神。诚如此,我命不虚。

竭尽简言,不敢打扰,奉上拙作,以示纪念。

无上谢忱,崇高敬礼!

我,爱您;我,爱你们!

江红

2021年12月21日

[编辑: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