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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了50年粤剧,最得意的事却是编了一部粤剧“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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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了50年粤剧,最得意的事却是编了一部粤剧“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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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整个中国戏曲界,恐怕再难找出一套像《粤剧表演艺术大全》(以下简称《大全》)这样的地方戏曲“百科全书”。

文本是延续传统文化记忆的基础保障,而能集结海内外粤剧界老中青三代艺术家的力量,以图、文、音、像合一的多媒体形式,编纂出一本教科书级别的粤剧典籍,可以说前所未有。

这背后,离不开粤剧名伶倪惠英长达六年的奔走呼号。

15岁登台,20岁就已名扬粤港澳,倪惠英人称“金嗓子”“小曲王”。她经历了粤剧鼎盛的年代:乡下,周围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打着火把来听戏;城里,广州市民守在中山纪念堂门口通宵排队抢票。上世纪八十年代,她更是飞遍全世界,哪里有华侨华人,哪里就有水泄不通的粤剧舞台。

时至今日,胜景难再。

粤剧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有十载,但却扭转不了它日渐边缘化的趋势。倪惠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让她最为揪心的是,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和观众双双垂老,后人还知道如何演、如何赏粤剧吗?

倪惠英接受羊城派记者专访视频↓↓↓


《大全》,正是背负着抢救和传承的使命而来。11月23日,《大全》首卷“做打卷”将在广州举行隆重的首发仪式。肩负主编重任的倪惠英说,“100年后,300年后,500年后,如果有人想学粤剧,我希望这套书就是范本。”

羊城派:能不能谈谈您所亲历的粤剧的兴与衰?

倪惠英:我登上粤剧舞台已有50年了,演了5000多场、上百个剧目,经历过粤剧的黄金年代。样板戏的时候,观众很多,经常一天演两三场,那时候演出票一票难求,能有两张粤剧票送人就是厚礼。到了1976年以后,粤剧团开始排演传统戏《杨门女将》,我演穆桂英,中山纪念堂3000多人的座位,连续演一个月依然场场爆满,戏迷太疯狂了,通宵排队买票。

但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随着老百姓娱乐选择越来越丰富,粤剧的观众数量出现断崖式的下跌,曾经的戏迷都去歌厅、舞厅玩了,到了有电视机、电脑以后,粤剧受到的市场冲击更不必说。

那时戏剧界有一句非常流行的话,台上振兴、台下冷清,这就是九十年代乃至二十一世纪我们所处的一个真实境况,观众少、演出少、演员收入低,行内很多人转行、下海,于是演出更少、观众更少,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整个粤剧界的士气都大大受挫,特别是在大城市,粤剧越来越边缘化,这对整个艺术的发展是相当不利的。

羊城派: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编纂《粤剧表演艺术大全》的想法?

倪惠英:粤剧十年前申遗成功后,我就不断地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更好地传承粤剧,保持粤剧独有的特色。六年前,我开始做大量的调研,包括走访粤剧学校,我发现粤剧学校连一本完整的教科书也找不到,以前留下的东西很少。

因为粤剧表演一直以来都是靠口传身授,但戏剧是一项非常庞大而复杂的综合艺术,如果没有表演标准,就会导致不规范,很多古老的技艺甚至慢慢地就消失了,后学者再想学的时候找不到范本。

加上现在的地方戏曲很多时候互相吸收,如果不能很好地固化我们自己剧种的特点,在交流中很容易被异化、被同化,这个现象在今天是比较突出的。有人说,现在看戏,如果不出声,都不知道是京剧还是粤剧,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我们被同化得厉害的表现。

长此以往,粤剧很多传统的、南派技艺的风格可能慢慢就会没有了。我找了很多粤剧界的前辈谈我的想法,能不能通过一部典籍把我们传统的东西整理、固化下来,让后学者有范本,大家听了之后都觉得非常好,支持我做这件事。

羊城派:如此浩大的工程,凭您一己之力肯定是无法完成的。

倪惠英:没错,这是一项社会工程,一定要有政府主导。这些年来我以各种身份包括全国人大代表,在各种场合,都在不断地呼吁,我们的传统文化要传承好,一定要做好基础的建设,如果没有理论的支撑,任何艺术都是走不远的。

非常幸运的是,2017年我在全国人大开会,又提出这样的建议,当时就获得了广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陈建华的高度重视,他说,“我和你一起完成你的梦想。”我非常感恩,我们遇到了这么好的时代,国家对传统文化高度重视,政府对这个项目给予了大力支持,我就挑起了这份重担。

一开始我们编辑部是一无所有的,但《大全》的编纂很快得到了整个粤剧界的高度重视,可以说是“地不分粤港澳,人不分海内外”,大家听说这个项目出来,特别是在香港,很多老艺术家都说功德无量,所以这个项目是一呼百应,到目前为止参与进来的至少有上千人,凝聚了海内外粤剧界老中青三代艺术家的心血。

羊城派:《大全》的编纂过程中,有哪些事让您印象深刻?

倪惠英:为了记录表演程式,我们配合《大全》拍摄了长达5600多分钟的片子。拍摄过程中,很多老艺术家,包括90多岁的前辈,不分名角大腕,都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投入这份工作,而且不计较得失。

粤剧界有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在香港,你要请粤剧师傅,给钱都不一定请得到,而且教的过程别人不能看,但这次所有名家都无私地把自己表演的技艺、窍门传授给下一代,我们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我很感动。他们对粤剧的热爱使他们觉得应该为后人留下这份宝藏,他们的演出风采依旧,是十分宝贵的资料。

青年一代的表现也令我欣慰。他们非常努力,整个拍摄过程中,每一个动作都找到行内做的最好的演员去示范。有很多高难度动作,以前只听说过,这次由年轻人活化在舞台上,比如说“挞烂台”,演员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直接砸烂桌子。

还有“高台照镜”,演员向着椅子飞过去的同时转身,两个膝盖盘腿跪在椅子上,动作很危险,为了把它拍好,演员彭庆华反复拍了几十次,回去后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膝盖全青了,而且还破了皮,我都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把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坚持演绎下来的。

每一个人都以敬畏之心在做这件事,不分名角大腕,大家都很谦卑,不行?再来!我想正因为有他们对艺术的执着和敬业,才能比较圆满地把很多高难度的,包括有些连70多岁的老前辈都说从未见过的技艺,重新挖掘出来,这大大夯实了粤剧艺术的基础建设。

我想100年以后,300以后,500年以后的人要学粤剧,这就是范本,有文字、有解说、有图片、有视频,任何人都可以去学习,去模仿。

羊城派:《大全》在全国戏曲同行中反响如何?

倪惠英:每个地方剧种都有很多的记载和论述,但如此系统地编纂一部大全,还是全国首次。中国戏曲研究所所长王馗说这是一次“传承活态艺术遗产的文化壮举”,将会成为中国戏曲传承的一个很好的示范。

《大全》编纂过程中得到了全国戏曲界的高度关注,川剧的沈铁梅,梨园戏的曾静萍,以及京剧的一些名家,都觉得我们太棒了,想过来看看我们怎么做。我觉得这件事也体现了广东人敢为人先的精神,我们遇到了这样一个好的时代,让我的梦想成真,我感到特别欣慰。

他们眼里的《大全》↓↓↓

十年前,粤剧成为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在我看来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粤剧进入世界文化大殿堂,得到世人认可。忧的是“遗产”这二字有许多种解释,是不是属于过去了的历史,或者只是化石而已。从基本观众的群体结构和数量来看,振兴粤剧、筑牢观众和社会基础时不我待!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又逢粤剧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周年,一共五卷的《粤剧表演艺术大全》将陆续出版,这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戏曲艺术又一丰硕成果,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陈建华(广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粤剧表演艺术大全》编委会主任)

《粤剧表演艺术大全》的问世,既是粤剧界专业人士期待已久的事情,也是民间粤剧粤曲社团盼望已久的事情。许多民间的粤剧粤曲社团,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私伙局”,其中大多数发烧友没系统学过粤剧表演艺术,别说他们不懂南派武术、跳大架、翻筋斗这样的技艺,就连“拉山”和走台步这样简单的表演程式也未必做得规范。他们十分盼望能有一套完整的教材,可以从中学习舞台表演的基本程式和动作。现在他们的梦想实现了,这套集图、文、音、像为一体的《粤剧表演艺术大全》,完全可以成为他们活跃于粤剧舞台的好老师。

——黎子流(原广州市市长、《粤剧表演艺术大全》编委会名誉主任)

中国戏曲表演艺术长期以来突出心口相传的传承法则,一直被看作是“行内之学”,局限于专业传承的范围。在20世纪50年代、80年代和21世纪以来几个阶段的艺术整理工作中,表演艺术的纪录保存显得非常不足。在建构中国戏曲表演体系过程中所进行的文字、图片、声像等多元的记录工作,远未能全面涵盖剧种、剧团和传承个体,庞大的戏曲艺术体量面临着越传越少的艺术困境。特别是面对日新月异的舞台创新,戏曲表演艺术传统的断层、毁弃、消亡显得更为突出。《粤剧表演艺术大全》的编纂出版,无疑对粤剧的艺术传承和生态修复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对于中国戏曲表演体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系的建构,也具有重要的示范价值。

——王馗(中国戏曲研究所所长)

来源 |羊城派

文/羊城派记者吕楠芳图、视频拍摄/羊城派记者汤铭明

[见圳客户端、深圳新闻网编辑:陈苏雅]